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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 亲 茶


  许多东西都不能仅仅通过眼睛去看,对于客户也是如此,尤其是当你带着情绪的时候。用心,也许你能看到不一样的真实。

  开始的时候,私下里大家都很嫌弃彭老婆子,每个月都要为了55块钱的养老补贴来农商行闹好几次。其实这个老人家年纪也才六十多点,但真是个活脱脱的老顽固,而且嗓门又大,经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营业厅里大吵大闹,搞得不可开交。所以大家对她都是敬而远之,每次她来了,有钱就给她取,没钱也不多说话。每个人都像躲瘟神似的能躲她多远就躲多远。

  但是人有些东西可以躲,有些东西却不能躲。如果你看见你讨厌的人处于危难之中,你会伸出援手还是视而不见?

  谁也想不到,大冬天的早上,令人讨厌的彭老婆子在洗衣服的时候滑倒到小河里了,而当时旁边唯一的人只有晨练路过的我。当脑袋里不断的闪过那么多扶老人遭讹的报道时,我本想装作视而不见的。但是实在没狠下这个心。我飞快的下到小河边上,脚踩在岸边没有融化的冰块上差点滑倒。彭老婆半坐在冰冷的河水里,裤子是已经全湿了,上身也湿了大半。我看她全身发抖,嘴唇乌青,应该是冻得够呛了。人也是年纪大了,腿脚不行,试着爬了几次也没爬起来。我赶忙伸手去扶她。

  彭老婆子大概是摔的重了,扶了几次还是没能站起来。我又怕给她造成二次伤害,只能先扶她坐到岸边,跑到附近叫了人来。一伙人赶忙小心翼翼的把她抬回了家里,叫了个邻舍的妇人家先帮她换了衣服,然后请了医生来。

  情况还好,医生说没伤到骨头,就是摔疼了,然后也冷到了。我看没有大碍,就准备回去了。没想到彭老婆子一只手死拽住我的衣角,久久不放。我心里咯噔一下:坏了,难道要被讹了?

  彭老婆子缓缓舒了口气,轻声说了声:“多谢了!”

 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,我赶忙握住她的手,掖回到被子里去:“不用谢,应该的。你老人家没事就好。我先回去上班了,得闲再来看你。”

  人毕竟是我救的,过去再怎么不喜欢,心里也还是有点不放心。傍晚下了班,我提了点水果去看她。一进屋,屋里冷冷清清的,正堂的灯都没开,就西屋的房门里露出一道灯影。我叫了句“有人没”。她应了声,说在里屋呢。一进去,就见她半躺在床上,边上的凳子上放着微热的饭菜,就动了几筷子。

  “好点没?我来看看你。怎么屋里就你一个人?”

  “哎呀,真是麻烦你了,亏你还来看我这个糟老婆子。邻舍刚走,今天在我这忙了一天,现在回去做事去了。”

  几番聊下来,才知道彭老婆子的老伴前几年就走了,小孩也都出去打工了,加上邻舍住的也不是很近,日常里也各忙各的,平时家里就她一个人,冷冷清清的,想找个说话的人都难。

  说着说着,她忽然不好意思起来,说平时来信用社给我们添了许多麻烦。

  我说:“没事,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直接问我们,不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吵闹,影响不好。”

  “其实我也知道不好。就是平日里一个人在家太冷清了,想来想去就你们那里人多热闹,可以去办办事,找人说说话。就是我脾气不好,平日里没少给你们添麻烦。”

  听完她的话,我心里猛的被什么撞了一下,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想想农村还有那么多的空巢老人,有多少人都像这个老人一样,过着如此形单影只的老年生活呢。时代的变迁,子孙承欢膝下的期盼已经是渐行渐远,当人们各自专注于自己的生活,他们的暮年又该何处安放?!

  回去之后,我和同事们说起这个事情,大家都深受触动——农村的老人们,大多没有文化,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大,行动愈加艰难,加之住的地方往往路途遥远,许多简单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如同登天般困难。而晚辈们大多外出谋生,空巢的老人们的晚景真是愈加艰难。有时候即使手边有点钱,想吃点什么都因为出入不便,只能独自哀叹……我渐渐明白了那对于我们来说不算什么的每月55元的补贴,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的重要,更明白了他们渴望被人关注,被人关心的简单心情。而反观我们,当他们因为年老与缺乏教育而表现出笨拙迟钝和顽固易怒时,实在是缺少必要的耐心和关怀。虽然我们的工作也有种种的不易,但是相对他们来说那就不算什么了。如果每个人,每个集体都对社会问题以不归我管而视而不见,那我们的未来可能也不会如自己想像的那般美好。

  于是几个年轻人商量了一下,在营业厅里单独辟出了一片老人专用区,准备了足够的座椅以及新鲜的茶水。同时也单独开出了一个窗口专门为老人们服务——考虑到业务负担较重,这个窗口每天由柜员轮换。这项措施出来之后,来农商行的老人们的脸上少了许多哀愁,彭奶奶也更加喜欢来营业厅里坐坐,看到熟悉的同辈人就拉着一起聊聊天,喝喝茶。有时候我们碰到一些不太好交流的老人家,彭奶奶还当仁不让的当起了解说员。嘿,您别说,什么说不明白的事情经她一唠叨,立马天开云淡,着实给我们帮了不少忙。

  当我们真诚的向她道谢时,她佯怒道:“天天喝你们的茶,做这点小事还不是应该的。你们再这么麻烦,以后我就不来了,你们的茶也懒得喝!”

  一杯清茶,两盏淡水,没想到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不小的改变。但是我们知道,乡亲们真正看重的不是那一两杯茶水,而是我们打心里对他们的尊敬、关心和负责。许多东西都不是我们能完全解决的,但是我们的改变他们都看在心里。

  茶淡无紧要,水暖有乡情。愿这杯乡亲茶,让老人们少点烦恼,多点快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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